第二十一章 剑魔独孤

　　洞中虽然黑暗，但由于峭壁上的缝隙，空气尚能流动，便少了几分腐臭的气味。风清扬未带火折，只得就着倒塌峭壁外的光线，逐渐适应洞内漆黑的环境，一步步走向洞内刻着小字的石壁。

　　风清扬到得第一面左首石壁之前，只见尘封苔蔽之下，果然隐隐刻着三行小字，伸手抹去洞壁上的青苔，三行字显现出来，字迹笔划甚细，入石却是极深，显是用极锋利的兵刃划成。看那三行字道：“纵横江湖三十余载，杀尽仇寇，败尽英雄，天下更无抗手，无可奈何，惟隐居深谷，以雕为友。呜呼，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，诚寂寥难堪也。”下面落款乃是：“剑魔独孤求败。”

　　风清扬不免大吃一惊，因为前日才在《剑经》上看见过“独孤求败”这个名字，今日居然进了他生前的洞府之中，当真是不可思议，急忙取出《剑经》观看，却见整本经书出现过两次“独孤求败”的名号，第一次是在“玄铁重剑”的注引之中，写道：“‘西狂’神雕侠杨过成名绝技，独孤求败之友神雕所传，重剑无锋，大巧不工，除非内力盖过使重剑之人，否则并无破解之法。”又翻数页，第二处上写道： “盛唐‘剑圣’公孙大娘，剑器之舞传世；北宋一字慧剑门‘剑神’卓不凡，周公剑芒罕有敌手；北宋末年‘剑魔’独孤求败，天下并无敌手，晚年领悟无剑境界，此诚吾辈不可及也……”再往后面，却是“南宋末年‘昆仑三圣’何足道，‘剑圣’‘棋圣’‘琴圣’一体，昆仑派开山祖师”云云，也便不再翻看。

　　风清扬震撼之余，不禁自语：“昔年神雕大侠杨过声名何其之盛，一身功夫大多源自独孤求败一脉，今日我同样入得此洞，不知是否有一番机缘巧合，能够成就一身绝世神功呢。”左右仔细探查了一回，终于笑自己痴人说梦：“杨过大侠的事迹我也是听过的，此洞既无独孤前辈埋骨的那堆石块，更无那处绝壁上的剑冢，当然，雕兄也死去多年，不会前来指点于我，因此这个洞穴根本不是杨过大侠曾经到过的洞穴，虽然同在襄阳以北，但这只是独孤前辈的另一处故居而已。”

　　风清扬苦笑着摇摇头，再去看第二面石壁，却是十余行小字：“无名利剑，凌厉刚猛，无坚不摧，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；紫薇软剑，三十岁前所用，误伤义不祥，乃弃之深谷；重剑无锋，大巧不工，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；四十岁后，不滞于物，草木竹石均可为剑，自此精修，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；六十岁后，脱离 ‘无剑’而复窥得‘无招’之境，乃创‘独孤九剑’，留于后世有缘之人。”

　　风清扬反复将这几种用剑的境界读了几遍，不禁大为感慨，浩然长叹：“当今天下，用剑之人何其之多，五岳剑派的剑法已经算得上其中翘楚，但在独孤前辈一生的经历之中，我辈至多也只达到了紫薇软剑的境界，即使是武当三丰真人所创的太极剑，大约也只是勉强到了‘无剑’境界，至于‘无招’，根本是从未听说，招式都没了，还如何打架？这一层境界，诚如我辈，只怕穷一生之力都不可能想到了。”

　　风清扬感叹了一番，目光忽而停留在石壁上最后一行字上，读出声来：“乃创‘独孤九剑’，留于后世有缘之人。”心念电转：“是了，杨过大侠当年都不曾学会独孤九剑，因为他并未见到这最后一句话，只达到了独孤前辈四十岁后‘无剑’的境界，这‘无招’的境界，应当是前辈临终前才悟出的，那‘独孤九剑’是否有剑谱呢，否则如何‘留于后世有缘之人’。”大喜之下，运劲将第三面石壁上的青苔尽数扫去，只见这一面石壁上居然有密密麻麻数千字之多。

　　风清扬抬头望去，石壁之顶几个大字正是“独孤九剑”无疑，不禁纳头对石壁拜了数拜：“弟子风清扬，今日有幸得见独孤前辈晚年所创剑法，实为三生有幸，祖上之福，愿前辈在天有灵，保佑弟子学得‘独孤九剑’，手刃大仇，为武林除去大害！”起身再看，大字下面仍有一行小字，却不是剑谱内容：“独孤九剑，有进无退，无招胜有招，料敌机先，破尽天下一切招式，勤练二十载，当可横行天下！”

　　风清扬暗道：“这‘有进无退，无招胜有招，料敌机先’应当就是独孤九剑的精要所在了，只是这‘破尽天下一切招式’，却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了。至于勤练二十载么，只怕不等我练成，陆贼的命便被阎王老子给索去了，那时却找谁报仇去。独孤前辈不会是老糊涂了才创出这一路古怪之极的剑法罢。”摇了摇头，继续往下看。

　　小字下面，却是三个大字“总诀式”，之后又有无数小字：“归妹趋无妄，无妄趋同人，同人趋大有。甲转丙，丙转庚，庚转癸。子丑之交，辰巳之交，午未之交。风雷是一变，山泽是一变，水火是一变。乾坤相激，震兑相激，离巽相激。三增而成五，五增而成九……”只看得风清扬头晕目眩：“我的天，全是五行八卦，天干地支之类的易理玄学，这又是甚么剑法总诀了，独孤前辈与我开得好大玩笑。”这些字向下，又是密密麻麻三千余字的如此内容，而且内容不相连贯，只看得风清扬头皮发麻，终于放弃，转过头去看第四面石壁。

　　那第四面石壁最上方是“破剑式”三个大字，下面小字却好懂些，大略是说这一招可以破解普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，这一下子又勾起风清扬的兴趣来：“《剑经》之上，也记载了无数剑法以及破法，但如太极剑法、玉女素心剑法、玄铁重剑等无比玄妙的剑法便无法破解了，倒要看看这一招如何破尽天下剑法。”细细看去，这‘破剑式’与《剑经》又大为不同，盖因独孤求败称雄于世之时，不仅武当、峨嵋、昆仑、五岳剑派等等以用剑闻名的门派都不曾在江湖中出现，连中原五绝都比他晚出道了数十年，因此这招‘破剑式’讲的是破解剑法之根本，并无具体实例剑法的介绍。所有剑法，出招无非钩、挂、点、挑、剌、撩、劈等几种变化，天下剑法皆由此化出，哪怕变化再为精妙繁复，也万变不离其宗，是以才有‘万剑归宗’一说。

　　风清扬喜不自禁，连声道：“原来独孤前辈没有开玩笑，这些剑理返璞归真，句句讲到了要点，这天下剑法在前辈眼中，便如庖丁解牛一般，被完全分割出来，倘若料敌机先，那的确可以视天下剑手为无物了。”当即便要将一些《剑经》中不曾记载破法的剑法拿出来印证一番，却忽然找不到头绪来，总觉得哪里缺了一块。

　　风清扬思来想去，原地转了不知多少圈子，却始终不得其解，眼前便是一个极其奥妙的境界，却无法为自己所用，一时急得连连跺脚，直到余光再次瞟向第三面石壁，才恍然大悟：“是了，第一招‘总诀式’是独孤九剑的根本关键，其中蕴含着种种变化与无数上乘武学的道理，没了这些变化，第二招‘破剑式’便会缺了纲要，自然会找不到头绪了。”

　　风清扬计议已定，便要回头看那“总诀式”，看了不过数行，又觉懈怠，不禁后悔当初上学不曾将易理玄学学得精深一些：“要是诸葛师姊在就好了，这些变化她一定懂的。”念及诸葛剑慧，不免又是长叹一声，为她担心起来：“却不知师姊脱困不曾，让人好生挂念。”

　　又看了数行，一时觉得有些倦了，便躺倒在地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诸葛剑慧的倩影以及石壁上的文字来，心道：“若有出路，即使要我舍了这满壁的绝世剑法也是要出去相救师姊的，只是此洞悬于半空，上下不能，只能先安心学这剑法了。”

　　风清扬正闭目养神间，“无招胜有招”这五个字在脑中挥之不去，心念一动，暗道：“粗看这‘独孤九剑’，理应是九招剑法，但既是剑法，怎会无招，既然无招，怎么能破有招……啊，是了，这九招只是九个道理，并不是寻常的剑法，那便是无招了，凡是对方出招，我料敌机先，先寻着他的破绽，破了他的招式，招招将其克制，这样便叫做无招胜有招了。”正觉得自己聪明之至，想到了一处极其费解的关窍，但转眼又觉矛盾起来：“不对，料敌机先之前还有四个字‘有进无退’，说明是招招进攻，先发制人才是；但寻了对方破绽再出招克制，就必须先等对方出招，这不是后发制人么？独孤前辈的境界还真不好以常理忖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