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八章 广陵散绝
是年三月底,河北平定州官道上的一处茶摊之上,稀稀落落的坐着数名赶路歇脚的茶客,其中一名白袍剑客与一位皂衣刀客的谈话似乎引起了茶博士的注意。
“二位爷是要上黑木崖?”茶博士唱个大喏,探身过来,一边殷勤的续着茶一边轻声问道。白袍剑客笑道:“正是,沿着这条官道一路赶来,想来已是不远。”茶博士沉声道:“两位似乎不是神教中人,面生得紧啊,要上黑木崖,究竟所为何事?”皂衣刀客盯着这四五十岁年纪的茶博士看了片刻,略一沉吟,拱手道:“原来阁下也是练家子,不知在神教之中,现任何职?”
茶博士面色微变,淡淡的道:“二位还不曾回答小老儿先前的问题。”白袍剑客笑道:“在下华山风清扬,五年前受神教白虎堂主任我行所邀,前来黑木崖与之一会,既然阁下也是神教中人,五年前在下与任堂主在洛阳之约,想必应当有所耳闻罢。”
原来这两人正是奉张无忌之命前来救援日月教的风清扬与云霁月,二人将蝶谷事务略微打点一番,别了张依蝶,便与诸葛剑慧一齐前往京师。风清扬想起与京师六扇门的杜寿尚有一面之缘,也算帮了对方一个不大不小的忙,略一商议,便前往杜府登门拜会。杜寿虽是公门中人,却也是老江湖,在京师更是出了名的好客,得知三人来意,便连设盛宴款待,并多派家丁,带着三人在京师四处游玩。
三人虽有游兴,也不敢耽搁大事,问起京师近况,却是波澜不惊,一切如常。在京师盘桓了数日,留下诸葛剑慧在京师接应,风云二人辞了杜寿,自往河北黑木崖而去。
那茶博士听了风清扬自报家门,面上略微和颜:“原来是任师叔的朋友,恕小老儿方才无礼,不知这位是……”目光望向云霁月。风清扬正欲作答,忽然觉得蹊跷:“任师叔?以阁下的年纪,足够做任我行的父亲了,怎么反叫他师叔?”茶博士苦笑道:“小老儿姓竺名荣,乃是青龙堂主马平川的弟子,现任青龙堂平定州的香主,在崖底设了个茶摊在此,专管四处的消息传递接应。师尊是白教主的大弟子,今年已是年过花甲。而白教主的二弟子任我行不过二十岁上下,于是这辈分便乱了套了。”
风清扬不禁大笑道:“此事在下倒是听令郎提起过。”竺荣一怔,复又笑道:“小老儿险些忘了,风少侠与犬子倒是有几分交情的。”风清扬笑罢,指着云霁月道:“这位是在下的义兄,张无忌亲传弟子,蝴蝶谷新任谷主云霁月。”竺荣吃了一惊,连忙作揖道:“原来是云谷主大驾光临,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,还望谷主恕罪。”云霁月没想到蝴蝶谷主竟有如此大的威慑力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不敢,云某初出江湖,还请竺先生指教。”
三人正自寒暄,官道上扬尘又起,一骑飞驰而来,人未到,声先至:“竺伯,快给我沏壶凉茶,渴煞我也!”风清扬觉得声音有些耳熟,一时却想不起是谁,只听竺荣笑骂道:“小曲你外出公干,怎么晚到了这么久,小心堂主罚你!”
风清扬心道:“小曲?是了,是曲洋,五年之前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,如今声线变粗了,是以一时不曾听出。”转瞬间眼前那身负瑶琴,满身尘土的少年骑者已然下马,与风清扬擦肩而过,劈手夺过竺荣手中的茶壶,对着壶口仰脖便是一阵狂饮,似乎是渴到了极致。
风清扬微笑道:“曲老弟,五年不见,个子长了不少,记性倒不见长,不认识你风大哥了?”曲洋正在牛饮,听闻忽而呛了一下,不住咳嗽起来,扭过头来,见到果然是风清扬,不禁大喜过望,苦于被茶水所呛,许久说不出话来,只是揽着风清扬摇晃不止。
风清扬他乡遇故知,本也高兴,见了曲洋这副模样,不禁莞尔道:“如此狼狈,还如何做得大琴师?”云霁月却眉头一皱,沉声道:“这位姓曲的朋友从何处来,怎么浑身一股腐朽的气味?”风清扬此时也发现曲洋身上似乎有些尸体的腐臭气味,生怕他身上带着甚么毒物,大袖一拂,脱身而去。
曲洋面上大窘,待要解释,竺荣却抢先笑着说道:“小曲你这次又去挖了哪家王室贵胄的陵墓啊,迟了三日才回来?”曲洋喉咙终于舒服了些,叹了口气道:“这次再次途经洛阳,由于是单独行动,终于有机会去首阳山把晋宣帝司马懿一族的墓给挖了,许是时间有限,仍是不曾找到广陵散琴曲。”
风清扬失色道:“自嵇康死后,广陵散绝,你为了找寻广陵散古曲,竟然去盗墓?”曲洋叹道:“我们岁寒三友都是乐痴,这广陵散乃是曲中绝品,一生之中若不得一闻其仙音,终是一大憾事。偏偏在下有几分盗墓本事,于是自告奋勇,近年来先后盗了几家南北朝时风雅高士的大墓,诸如王氏、谢氏,俱是尚有几分魏晋风骨的,可惜只是毫无线索。”风清扬问道:“王氏、谢氏?可是‘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’的王导与谢安?”曲洋点头道:“不错,但我盗的却是他们子孙的几处大墓。”
曲洋又灌了几口凉茶,续道:“后来我想到嵇康是被司马昭与钟会害死,在他们的墓中或许能有所斩获,于是先去了长葛的钟繇钟会墓,日前又去了首阳山司马氏合葬之墓,谁知仍是白跑一趟,在司马老贼的墓里还险些被设下的机关所伤,差一点便要留下为那老贼陪葬了。”风清扬摇头道:“曲老弟说得轻描淡写,其中艰辛,我等自知,但今后这等既冒大险又损阴德之事,还是少做为妙。”曲洋长叹一声:“只是广陵散绝,着实可惜,若是能有一分希望,总还要试一试的。”沉吟片刻,似乎想起了甚么,目中显出激动的神情,失声道:“是了,嵇康死于魏末,在此之前,广陵散又未必只有嵇康一人会,若去东汉大员的墓中寻找,定然会有所得!”风清扬望了下曲洋,无奈的对云霁月摇摇头轻声道:“这小子看来是不可救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