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岱宗如何
钟伯牙长叹一声,身形纵起,终于将这衡山剑法中最为精妙的一剑“雁回祝融”使了出来,只见这一剑剑意果似雁群回翔,笼罩四方,又夹带了极为纯厚的真气,一时剑气纵横,好似千百条灵蛇围绕在丁凌身周,伺机而噬。
丁凌情知此剑厉害,向后连退数次,却仍然无法摆脱钟伯牙笼罩的剑意,一直退到山壁之上,退无可退,方才朗声吟道:“你剑意已尽,看我破你!背水一战,射祝融之回雁!”拨动铁牌上机关,右手先挥,只见铁牌一分为四,化作四片暗器,截住了钟伯牙四处攻势。“铮铮铮铮”连续四声,内力激荡之下,钟伯牙剑意已断,攻势大缓。丁凌清啸一声,左手铁牌同样化作四片暗器击出,钟伯牙勉强击落三片,最后一片却正中剑身,长剑脱手,“雁回祝融”自然也被破了。
钟伯牙五剑尽数被破,一时面如死灰,惨然道:“你先后退避我锐气,空耗我内力,待我锐气尽时,再以平生最得意的暗器手法胜我,好心计,好功夫……”
丁凌拱手道:“伯牙兄言重了,日后衡山派倘若能够归顺我神教,我们少不得有弹琴论剑的机会。”钟伯牙摇头道:“钟某输了不假,但之前所言‘衡山一脉,再与我无干’,也是真的,衡山派最高明的剑法被人如此轻易便即破去,我又有何面目再做这个衡山掌门?”丁凌也叹了口气:“既然已立赌约,还是先看其余各派的比试,再作打算。”
泰山派方向,于彬与南华子已斗至百招开外。南华子一套“泰山十八盘”剑法已然使完,五步一转,十步一回,剑招也是愈转愈加狠辣,但每一招剑意都不曾施展完全便被于彬的寒冰真气所阻,百招打完,胸中气血已是大为不畅,心下不禁急躁:“与其处处被他所制,不若一招决胜,说不得,便用那招罢。”右手长剑斜指而下,不住晃动,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数,从一数到五,握而成拳,又将拇指伸出,次而食指,终至五指全展,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,再屈中指,如此反复,五指伸屈不定。于彬心中一凛:“‘岱宗如何’?这招绝非寻常招式,是谋定而后动,后发制人的绝妙剑招,并无破解之法。”
原来这一招“岱宗如何”可算得是泰山派剑法中最高深的绝艺,要旨不在右手剑招,而在左手的算数。左手不住屈指计算,算的是敌人所处方位、武功门派、身形长短、兵刃大小,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,计算极为繁复,一经算准,挺剑击出,无不中的。此招使起来太过艰难,似乎不切实用,实则威力无俦,端的是博大精深,世无其匹。十长老商讨之时觉得泰山派中绝无能够达到如此功力之人,故而并未深究此招,不想南华子破釜沉舟,居然使出了这一招修练得还不算精纯的绝技。
于彬远远的望着南华子不住伸屈的左手五指,良久不敢出手,但也没见到南华子挺剑来攻,不禁自忖:“以南华子的功力,只怕很难计算精确,是以自己亦无把握,否则早该算准出手了,我再以寒冰真气打乱周围气场,断他心绪,便可一击成功。”计议已定,正欲出手,不料南华子抢先出剑,这一剑迅捷无伦,直指于彬心口,且算好了于彬几乎所有的退路,剑意将其一一封锁。
于彬暗叫不好:“慢了一步,被他算准了!”眼看便要利剑穿心,情急智生,身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右移了数寸,并运起寒冰真气与对方剑气相抗。只听“哧”的一声,长剑贴着于彬肌肤自腋下穿过,只穿透了于彬的长袍,剑身却被寒冰真气粘住。
南华子见势不妙,急催内力回夺宝剑,前胸空门却是大开,早被于彬寻着破绽,双笔连点,封住南华子十几处大穴。
南华子萎顿于地,喃喃的道:“怎么会,怎么会失手,我明明算准了……”于彬冷笑道:“这招‘岱宗如何’,可以算是泰山剑法之宗,击无不中,杀人不用第二招。剑法能到这地步,必是超凡圣人,你又算甚么,在体内真气被我寒冰真气搅乱的情况下勉强使用这一招,自然会有偏差。”带些怜悯的又望了下倒地的这位银发萧然的老道士,又补充道:“其实偏差也不算大,是我在最后关头用了缩骨之法,不然即使心脉无碍,还是要受些伤的。你能算得如此,已实属不易。”
恒山派方向,慈航师太与赵鹤的一场大战斗至酣处,却也颇为古怪,大违恒山剑理。只见此时的慈航师太招招紧逼,刻意将赵鹤逼入自己的圆形剑圈之内,赵鹤却仗着自己天下无双的轻功身法,只是一味与慈航游斗,偶尔用闪电锥在慈航周身私密要害处还上一招,便又闪开,其余避不过的剑招,便以雷震挡尽数挡住。如此数百招一过,便使原本佛法高深而又性子谦和的慈航师太恼羞成怒,恼他尽用些阴损招数攻击自己要害,而自己总是有道之人,又是女尼,自然不好当面点破,心想自成名以来还没一人敢对自己如此放肆,何况对手还是武林名宿,不禁越想越气,剑法也变得凶狠毒辣起来。
其实恒山派剑法以圆转为形,绵密见长,招招成圆,余意不尽,每一招剑法中都隐含阴柔之力,与人对敌之时,往往十招中有九招都是守势,只有一招才乘虚突袭。近百年来,自晓风师太而下,恒山门下均以女尼为主,出家人慈悲为本,女流之辈更不宜妄动刀剑,学武只是为了防身,于极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,是为“绵里藏针”诀。这“绵里藏针”诀,便如是暗藏钢针的一团棉絮。旁人倘若不加触犯,棉絮轻柔温软,于人无忤,但若以手力捏,棉絮中所藏钢针便刺入手掌;刺入的深浅,并非决于钢针,而决于手掌上使力的大小。使力小则受伤轻,使力大则受伤重。这武功要诀,本源便出于佛家因果报应、业缘自作、善恶由心之意。
赵鹤见自己一番撩拨终于将慈航的恒山剑意打乱,十招中倒有九招取了攻势,防御剑圈的威力已大大减弱,“绵里藏针”的要诀也荡然无存,心下暗喜:“老尼姑,毕竟还是上当了。”当下不再闪避,长笑一声,雷震挡配合闪电锥,展开了狂风骤雨搬的攻势。
赵鹤的雷震挡是一件奇门兵刃,形如盾牌,与盾牌不同的是前面一个横条,弯曲如蛇,横条后生着丁字形的握手,横条两端尖利,如一柄变形的鹤嘴锄模样。挡尖端有利刃,可点可刺,此兵刃侧重防守,与铁琵琶相类,雷震挡的铁柄长约四尺,使对手无法近身攻击,而且可以轻易而举砸掉或挡开敌手兵器。为了弥补其进攻上的缺陷,便配合了闪电锥使用。右手使闪电锥,左手使雷震挡,这两件兵刃一长一短,一攻一守,相辅相成,变化极尽奇妙,威力浑然天成。方才赵鹤与慈航一阵游斗,便是占了兵刃上的便宜。
此刻的这一番攻势,雷震挡与闪电锥又是另一番妙用。慈航见到赵鹤突然转守为攻,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对方恶当,剑圈转为防御已是不及,剑势再也无法圆转如意,胡乱挡得几剑,也尽数被赵鹤雷震挡上利刃逼开,手忙脚乱之际,早被赵鹤一闪电锥刺中右臂,长剑再也拿捏不住,坠于地上。
慈航输了比试,口中却不服软,一对杏眼瞪着赵鹤恨声道:“魔教妖人,好不要脸,比剑不胜,投机取巧。”赵鹤笑着赔了个不是:“师太恕罪,你那绵里藏针的剑法破绽实在太少,要想取胜实为不易,这才想了这个有些取巧的法子,多有得罪,万望见谅。不过话又说回来,如此一来,确乎是破了你恒山派的剑法,是也不是?”慈航“哼”了一声,再不答言。
与此同时,张世隐与薛旭双战周翎终于占得上风,张世隐窥见周翎右手剑一处破绽,一指疾点他“曲池”穴,一击而中,周翎右臂酸麻,长剑脱手。
张世隐随即脱出战团,对薛旭笑道:“左右互搏之术已破,剩下一个只有左手剑的嵩山掌门,便交给大哥料理了。此处闷得紧,我且出去透透气。”伸了个懒腰,缓缓向洞外走去。
周翎绝技被破,心绪已乱,又如何能平心静气使出高妙的剑法,不过二十余招,左手剑也被薛旭逍遥日月刃击落,一时脑中一片空白,叹了口气,闭目不语。
孔啸天见四派掌门尽数落败,一个疏忽又送出一招“金雁横空”,这招并非新近创出的剑法,是以张乘云早有了破解之法,一棍抢在剑先,正中孔啸天前胸,只打得对空喷出一口鲜血,复补了一脚,踢得孔啸天伏倒于地。
张乘云击倒孔啸天,运足内力喝道:“洞中各位听着,五岳剑派掌门已尽皆告负,你等速速认输,可免皮肉之苦!”
原本徐斩、范松、张乘风与党隆四人都是以一敌二,是以都取了守势,这一声喝出,攻守之势顿时转变。五岳剑派众人知道以二敌一尚且拿不下对手,再来一个长老更是必败无疑,便即无心恋战,数十招内,纷纷败北,长剑“叮叮当当”落了一地。